一支舞本身是怎样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跳舞的你——记《盛会/GALA》厦门版
在第二届星空艺术节演出项目《盛会/GALA》厦门版从排练到演出的过程里,剧场导演王梦凡以一名观察者的身份全程参与。
她以记录的方式、旁观的视角见证了这个作品每天一步步凝聚起来的过程。
本篇文章是她的记录与评论,文章首发于《北京青年报》。
王梦凡
独立剧场导演、编舞
现工作于北京。剧场作品包括《50/60——阿姨们的舞蹈剧场》,孩子们的舞蹈剧场《神圣缝纫机》,以及与退役芭蕾舞者合作的《该我上场的时候,叫我,我会回答》。作品曾受邀参加意大利博洛尼亚VIE戏剧节、北京国际青年戏剧节、乌镇戏剧节等。2018年,她以歌德学院奖学金获得者身份参加柏林戏剧节国际论坛;同年被德国舞蹈杂志“tanz”选为全球范围内最有潜力的编舞者之一。2019年成立个人工作室“行走剧场”。
在第二届星空艺术节的框架之下,中国厦门版《GALA/盛会》于7月31日晚在厦门沧江剧院首演。作为中国首个以包容性艺术为发展方向的非营利艺术节,本届星空艺术节与公益机构深度联结,以“艺术无国界,包容不隔离”为倡导,旨在重新思考“包容”在当前形势下的紧迫意义。《盛会》正是在这样理念的支持下来到了厦门,并通过直播的形式与全球观众见面。
《盛会》是法国编舞杰罗姆·贝尔的作品,于2015年5月在比利时布鲁塞尔首演,先后于30多个国家巡演。作品在每个城市演出时,必须于当地寻找20位表演者,其中包括专业舞者和业余爱好者。贝尔表示,“业余爱好者”并不是“非专业”的意思,他们一定是欣赏并喜爱舞蹈的人,这也是身体创作中很重要的一点。此次厦门版寻找演员的方式,依照贝尔一贯坚持使用的熟人网络,而不是通过机构公开招募,最后聚集了二十位背景和风格迥异的当地居民。
演出开始,首先登场的是一位少女。她走到台前,轻轻翻了一页置于角落的日历,把一条简洁的信息传递给观众:芭蕾。演员依次出场,在舞台中央站定,转圈。在旋转中,我们也开始看清他们:不同的身形,不同的年龄,对芭蕾不同的想象。在“芭蕾”的提示下,我们又进一步认出了每个人:自信的芭蕾舞者,有过一些身体训练的人,毫无平衡感、跌跌撞撞的人,还有为自己的旋转感到害羞的人。紧接着,他们又一个接一个地从舞台的一角出发,在奔跑中完成一个大跳。比起转圈时的音乐,此处的音乐更欢腾了,它推着人向前。与其说这是一个芭蕾动作,在一次次的腾空中,表演者们更像是在接近“飞”的感觉。
摄影 苏薇
“我们在处理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例如,为什么要旋转?旋转是一种感觉,这就是一个两岁大的小孩听到音乐时会旋转的原因……”,编舞杰罗姆·贝尔说。他希望给表演者提供一些关于舞蹈的感觉,然后具体地去处理一个旋转或大跳的复杂形式,并在这个过程里一起思考,这些由古典舞蹈世界所定义的技术名词到底意味着什么。《盛会》在任何一个巡演城市的排练时间都不会超过一周时间,因为演员不需要去学习新的动作,也不需要练习,他们要做的就是在表演中不断“尝试”这个动作,不断“失败”,然后再尝试。在这里,动作标准与否已经不再重要,我们甚至产生了一个疑问,专业舞者跳舞的方式就是绝对“美的”或者“正确的”吗?当一个人不具备任何技术的时候,你反而会去看她身体本来的样子,看她脑中的想象——对旋转和飞的想象。那也是美的。
另一张日历被翻过去,露出了“华尔兹”的指示。演员配成对,在《蓝色多瑙河》的音乐中跳着华尔兹依次来到舞台上。我们看到本不应该凑成对的舞者,和他们不和谐的舞步。当两人近身在一起舞动时,才更看清他们服饰的样子和配色。少女的橙色裤袜和微胖男生的宝蓝色短袜,民族风阿姨的黄色舞衣和小小女孩的彩色亮片礼服……所有这些颜色就在舞台上一点点的融化开,和音律搅动在一起。大哥哥和穿着超人披风的小男孩一高一低地跳散了所有节奏,就在我们快要看懂他们的舞步的时候,大的一把抱起小的,在几个优雅又可爱的旋转中,消失在了舞台。
摄影 苏薇
一年前,出于保护生态考虑,杰罗姆·贝尔和他团队的创作伙伴停止了一切需要搭乘飞机的演出行程。这次在厦门的排练因为新冠肺炎的影响,变成由两位中国的执行导演(肖竞,廖书艺)与法国的助理导演(亨利克·内维斯)在线上共同工作完成。在排练场练习华尔兹的时候,演员们拉着手轻松地转着圈,通过视频连线参与的助理导演亨利克对大家说,“不要用转圈来回避舞步的尴尬,要面对它。要努力用身体感受,一起找到你们的舞步”。于是,演员们通过不断换舞伴的方式来面对困难,同时也在重新面对另一个身体。只能通过屏幕观看排练的法国导演,或许也在努力想象着这些演员真实的身体吧。
接下来,一位坐轮椅的男生把日历牌翻到了“即兴3分钟”这页。所有人第一次一起出现在了舞台上,从站立开始,他们在没有任何音乐的空场上进行了自己的即兴表演。这之后紧接着又是“迈克尔·杰克逊”的日历牌,一位大叔摆好太空步的姿势,准备出发。场下的人会心一笑:在层层结构展开的过程里,观众早就知晓后面会是20遍的太空步,但是也学会了要去注目每一个身体和动作。虽然从作品开始排练时,我就一直在旁观察着,已经看了无数遍,但一到太空步这段,还是想要为他们大声欢呼——为他们每天都不同的样子欢呼。一位我可以唤她做“奶奶”的舞者,从作品开场就保持着自己悠悠的步态,在这段也没有改变那有点民族舞味道的摇摆,令我不禁大笑起来。如果周围坐满了观众,我们大概会一起完成这个行为吧。它会是一种由衷的欢笑,也是赞美。
杰罗姆·贝尔从1990年代开始创作了一系列“非舞蹈”(non dance)作品,这些作品无一不挑战着舞蹈本身的传统。比起舞蹈是什么,他似乎更想知道“舞蹈可以做什么”。当然,答案总是未知的。在《盛会》中,观众本以为他仍然不会让表演者舞蹈,但看下来几乎全篇都在“跳舞”。本剧的英文名“GALA”除了有节日庆典的意思外,还指芭蕾表演中的晚会形式,它并不演出全本的舞剧,而是集中展示能够显示技巧和美感的双人舞或小品片段,由多位演员轮流演出。贝尔在这里通过一张张日历牌,排出了自己心中的GALA节目单。而在这场盛会中,也包括庄重、严肃的“谢幕”。在太空步之后,演员一一上场,用自己最钟意的方式向观众鞠躬。
摄影 苏薇
在掌声中开始的谢幕,又在掌声中结束,但它并不是全剧的结尾。一位穿着舞裙的女士上台,把我们领进她的“独舞”部分,随后又转入“集体舞”。此处的英文指示本是“Company, Company”,它有舞团之意,又有同伴之意,中文翻译作“集体舞”似乎也很合适了。在这部分演出中,每个人都准备了一首自己最爱的歌曲和相应的编舞,一人在前面领舞的时候,其他人就要跟随,学跳这舞蹈。一个初中模样的男孩在幽默的男声音乐里跳起了我无法描述的“抖腿”舞蹈,肩膀架得高高的,一脸都是得意的笑容,好像别人都学不会抖动这项“技术”似的。芭蕾舞者的高难度变奏和小小男孩的连环翻跟头,都让后面的人乱成一团。此时的带领人,却总是肆无忌惮地舞动着,好像成了一切的中心,成了那一刻舞台上的“标准”。仔细观察才发现,在之前“独舞”的两分钟空档里,其他演员跑到后台互换了衣服。颜色还是那些,但阿姨的围巾变成了少年的帽子,小小女孩的长裙变成了姐姐的T恤,高个子男生的上衣变成了白发大叔的短裤……每个人似乎都成了另一个人。而这段表演对我来说,并非要使人成为一个“集体”,而是每个人都在忘记自己、成为另一个人的过程里努力着,这里也必然存在着自己对另一个人的理解和想象。
每个人都有机会在《盛会》中演出,每个人都可以跳得好或者不好,这个舞台承载着多种身体的样貌和它们舞出的舞蹈。当你说“我不会跳舞”的时候,杰罗姆·贝尔可能会热情地邀你加入这个表演,因为一支舞本身是怎样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跳舞的你。但是这个作品对于观者的意义显然远远大于对参演者,跟很多与“素人”工作的创作者不同,贝尔显然并不注重和表演者的交往,也不会为创作赋予教育意义。因为贝尔要做的就是通过作品本身来呈现问题,通过它的理念和精巧结构。那个漫长的创作过程就发生在他的头脑里,而不是排练场。他说过,自己很懒,不喜欢排练和训练。
摄影 苏薇
演出直播停在了集体舞的最后一幕,而剧场里有舞者们真正的谢幕。他们排列在台前时,我突然意识到,在国内的公共场域里,几乎从未看到过有如此多不同背景、不同年龄的人聚在一起的画面。此刻,这个“盛会”本身就是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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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艺术节是中国首个以包容性艺术为发展方向的非营利艺术节,秉持公益之心,平等之志,关注心灵成长、探索艺术疗愈、传播包容艺术,为残障人士、特殊群体提供艺术化展示平台,希望通过艺术,增加不同国家、不同社群、不同背景的艺术创作者与参与者之间的互动交流,倡导同一片星空下的人与人之间、社会公众与特需人群之间的相互关注、包容、友爱,以削减社会偏见、传递艺术能量为使命。
第二届星空艺术节团队
总策划 陈奕裕
总策划&制作总监 葛慧超
总策划&品牌总监 卢亚
影像总监 苏家铭
制作经理 多多
节目经理&国际联络 孙悦星
宣传经理 李大汪
项目统筹 施雯
主视觉设计 汪圆清
平面设计 朱舒阳
微博与短视频运营 周阳
影像与直播团队
自在影像导演 李政
直播业务负责人兼摄像师 崔向广
直播摄像师 孔威麟
摄影师 邵振亮
后期 刘德意
传播 应雅卉
录音 王长洋
卫星技术与太空展示支持 九天微星
志愿者团队
英语翻译 王亦斌
德语翻译 黄正
法语翻译 李宬悉
日语翻译 张倩如
视频编辑 刘嘉琪、刘颖、周姜屹
茶话会联络 一娃、骆筱红、王宇斯、小乐
平面协作 尹子辰
公号协作 小乐